赶往天罡宗的路上，气氛凝重得像块浸了水的铅。孙长老御使着遁光，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，衣袍被风鼓得猎猎作响，花白的胡须在胸前乱舞。沈清辞紧随其后，平日里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脸此刻紧绷着，唇抿成一条直线，握着折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，连袖袋里画眉鸟的啾鸣都显得格外突兀，被他烦躁地按了按。
凌玥被一名弟子护着，也踏上了简易的飞毯。脚下的林木飞速倒退，晨雾在身边缭绕，带着山间清冽的湿气，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闷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灵气的紊乱，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，原本温润流动的能量变得狂躁不安，偶尔有尖锐的灵气流擦过飞毯，带着刺痛感。
“孙长老，我大哥他……”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打破了一路的沉默。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沈惊寒，平日里不是“那个老古板”就是“我哥”，此刻一声“大哥”，藏着多少担忧，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。
孙长老回头看了他一眼，眼神复杂：“宗主闭关冲击化神期，本就凶险万分，灵气反噬也是常有的事。你别太担心，几位长老都在，定会有办法的。”话虽如此，他紧锁的眉头却没松开——化神期闭关哪有这么容易出乱子？尤其是沈惊寒那样天赋卓绝、心性沉稳的人。
凌玥默默听着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飞毯边缘粗糙的纹路。她想起崖底沈清辞提起大哥时的抱怨，想起他被沈惊寒训斥时那副嬉皮笑脸却眼底藏着依赖的模样，此刻才真正明白，那对兄弟之间的羁绊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。她低头看向云层下的山脉，天罡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，飞檐上的灵光在紊乱的灵气中忽明忽暗，像风中摇曳的烛火。
飞毯落在天罡宗山门广场时，早有弟子等候。青石铺就的广场上，三三两两的修士交头接耳，神色慌张，看到孙长老带着沈清辞落下，立刻围了上来。
“孙长老，宗主他……”
“里面情况怎么样了？”
“李长老和王长老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，还没出来……”
七嘴八舌的询问像潮水般涌来，沈清辞被挤得一个踉跄，凌玥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。他抬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过，随即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人群往前走：“都让开！我要去看看！”
孙长老立刻跟上，沉声喝道：“都围在这里做什么？各司其职去！”他毕竟是宗门元老，威严尚在，弟子们虽心有不甘，还是慢慢散开了，只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通往内殿的方向。
凌玥跟着他们穿过层层回廊，越往里走，灵气越发紊乱。原本雕梁画栋、灵气氤氲的宫殿，此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搅乱了，梁柱上的符文黯淡无光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，连脚下的玉石地砖都透着丝丝寒意。
走到闭关室外的庭院时，正看到几位身着紫袍的长老围着紧闭的石门，脸色凝重。石门上刻满了繁复的阵法，此刻正发出微弱的红光，像是在苦苦支撑。
“孙师兄，你可来了！”一位留着络腮胡的长老转身，看到孙长老，眼中闪过一丝急切，“里面灵气乱得厉害，我们试着破阵，却被一股反震力弹开了！”
“我来试试。”孙长老上前，指尖搭在石门的阵眼上，闭上眼睛凝神感应。片刻后，他猛地睁开眼，脸色一白：“不好！里面的灵气形成了漩涡，再这样下去，会撑爆闭关室的！”
沈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：“那我大哥呢？我大哥在里面怎么样了？”
没人回答他。几位长老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。闭关室内灵气失控，里面的人恐怕……
“不行，我要进去！”沈清辞说着就要冲上去，却被孙长老一把拉住。
“胡闹！”孙长老厉声道，“现在进去就是送死！”
“那我大哥怎么办？！”沈清辞红了眼眶，声音带着哭腔，和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判若两人，“他要是出事了，我……”
凌玥看着他颤抖的肩膀，心里莫名一紧。她走到石门边，伸出手，试着像在崖底那样感受灵气。这一次，涌入指尖的不再是温润的暖流，而是狂暴的乱流，像是无数根细针在扎刺，疼得她指尖发麻。但在这片混乱中，她似乎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气息，像是沈清辞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，却更加沉稳，更加坚韧。
“里面的人……还活着。”凌玥轻声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。
所有人都看向她，眼神里带着惊讶和怀疑。孙长老皱眉：“姑娘，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能感觉到。”凌玥指着石门，“里面有一股很微弱的气息，没有消散。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觉到，或许是因为那股气息和沈清辞有些相似，或许是因为她体内的灵气与对方产生了某种共鸣。
孙长老将信将疑，再次搭手感应。这一次，他屏气凝神，细细探查，果然在狂暴的灵气漩涡中心，捕捉到了一丝几乎要熄灭的生机！
“真的还有气息！”孙长老又惊又喜，“快！我们合力稳住阵法，再想办法破阵！”
几位长老立刻行动起来，各自站定阵位，掐动法诀。紫袍上灵光闪烁，与石门上的红光交相辉映，原本紊乱的灵气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一些，不再那么狂躁。
沈清辞站在一旁，紧紧盯着石门，手心里全是汗。凌玥看着他，忽然觉得，这个总是躲在大哥身后的少年，或许也并非真的那么不堪一击。至少在担心兄长这件事上，他比谁都勇敢。
就在阵法渐渐稳定，长老们准备破阵的瞬间，石门上的红光忽然剧烈闪烁起来，紧接着，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的灵气从门缝里喷涌而出！
“不好！”孙长老脸色大变，“是心魔劫！宗主在里面走火入魔了！”
灵气喷涌带着巨大的冲击力，几位长老被震得连连后退，嘴角溢出鲜血。沈清辞更是被气浪掀飞，重重地撞在廊柱上，闷哼一声。
凌玥下意识地扑过去扶他，却被那股狂暴的灵气扫中，后腰的伤口再次裂开，疼得她眼前发黑。但她顾不上这些，只看到石门在灵气冲击下，缝隙越来越大，隐约能看到里面闪过的黑色雾气——那是心魔滋生的征兆。
“大哥！”沈清辞挣扎着想去推门，却被凌玥死死拉住。
“别去！”凌玥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，“现在进去，只会被心魔吞噬！”
沈清辞看着她苍白的脸，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石门，眼中充满了绝望。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，如果他修为再高一点，如果他不是那个只会逃学摸鱼的纨绔……
就在这时，孙长老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，塞进沈清辞手里：“小公子，这是宗主闭关前交给我的，说若是他出事，就让你带着这个去青云城找城主，他会帮你。”
沈清辞愣住了：“青云城？找城主做什么？我大哥他……”
“别问了！”孙长老打断他，又看向凌玥，“凌姑娘，小公子就拜托你了。他性子冲动，又不谙世事，此去青云城，路途艰险……”
“孙长老！”凌玥惊讶地看着他，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沈清辞托付给自己。
“你体内的灵气特殊，或许能护他周全。”孙长老的眼神无比郑重，“宗主的事，我们会尽力，但天罡宗不能没有继承人。你带着他走，越远越好，等风头过了……”
他的话没说完，因为石门已经“咔嚓”一声裂开了一道大缝，黑色的雾气汹涌而出，带着令人心悸的魔气。
“快走！”孙长老猛地推了沈清辞一把，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！”
沈清辞看着裂开的石门，又看着挡在前面的几位长老，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他知道孙长老的意思，留下或许能再见大哥一面，但也可能一同陨落；离开，或许能活下来，却要背负着未知的使命和担忧。
“我走！”沈清辞咬着牙，握紧了手中的玉佩，“孙长老，你们一定要救我大哥！”
“放心去吧！”孙长老挥了挥手，和其他几位长老一起，组成人墙，挡住了汹涌的魔气。
凌玥不再犹豫，拉起沈清辞的手，转身朝着后门跑去。身后是魔气的咆哮和长老们的喝声，身前是通往未知的道路。沈清辞的手很凉，却握得很紧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两人一路狂奔，冲出天罡宗的后门，踏上了通往青云城的小路。晨雾散去，朝阳升起，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，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。
凌玥回头望了一眼笼罩在魔气中的天罡宗，又看了看身边泪流满面却强忍着不哭出声的沈清辞，忽然觉得，自己这趟莫名其妙的旅程，似乎才刚刚开始。
而那枚被沈清辞紧紧攥在手心的玉佩，正隐隐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，像是在指引着什么，又像是在预示着更加艰难的前路。青云城的城主，又会是怎样的人？沈惊寒让弟弟去找他，究竟有什么用意？这一切，都还是未知数。